下輩子彆投生人族了

味,遍佈的蜘蛛網如白絲牢籠。消渡的神像被人從肩膀上斜著砍斷,頭掉落在桌子上,生出裂痕。她每每看到都會傷心,那是她供奉的神明。奉安拱手拜了一下,進到裡麵找到之前落在這的榔頭,這會兒剛好派上用場。依山傍水的地方,葬在這裡也算是個不錯的歸宿。小姑娘挖坑挖了很久很久,也隻是勉強夠葬下他。這小孩,是她第一次安葬的人,說不出什麼滋味,隻是希望他下輩子彆再投成人族,花花草草就好,最好是野草,野火燒不儘,春風吹又...-

醜時一刻,月明如鏡,高懸天際。

月亮地兒下,依稀能看見些一團一團的黑灰色氣流,那便是鬼魂。

團團氣流穿梭追趕,笑聲陰森可怖。

“救世主!救世主!你能不能讓我睡個安穩覺,”床上躺著的那人額頭密密麻麻一層細汗,眉頭緊蹙,“就現在這個世態,就算我是救世主又能怎麼樣呢?!我能救得了誰?!狗屁的救世主!好好的神明他們不敬,現下好了,神明隕落嘍,再冇什麼物件壓製鬼族,惡鬼猖獗欺壓人族,這時候想到救世主啦?”

無止休的爭吵讓奉安不勝其煩,她知道自己又陷入了那個奇怪的夢。

三個月前,是奇怪夢第一場的開始,最初她醒不過來,隻得等夢境表達完它的觀點且要她認可之後,方可轉醒。

而現下不同,這個奇怪夢她早就經曆了無數遍,倒背如流,而且還能控製自己脫離夢境。

奉安揉了揉太陽穴,鯉魚打挺式的從床上起來。拿起床頭凳上的火摺子,輕輕一吹便複燃,微亮的火光照在奉安臉上,巴掌大的臉隻看得清一雙圓溜溜的眼睛,有些詭異。

她嘴角微扯,像在笑。

更像嘲諷?

奉安往前走了兩步,藉著微弱火光把桌子上的蠟燭點燃,又從木盒子裡抽出三根香放在蠟燭上引。

她盯著火舌竟有些出神,三根香並行燃起來溫度炙熱,這纔回神,下意識甩了甩手中的香,直到火光熄滅。

劣質的香本就味道濃烈,經過方纔一番動作,煙味更大了些,奉安偏頭咳了兩聲,把香插在爐子裡,用手指蹭了蹭鼻尖有些心虛。

這爐子根本不是什麼正兒八經的香爐,是她挖屋門前的黃土捏成四指高的下淺上寬的大碗。

近半個月以來,她的記憶越來越混亂,畫的避鬼符冇賣出去幾張,自己過的也是捉襟見肘。

她抬眼看著麵前的神像,竟覺得這神像有種半死不活,甚至奄奄一息的摸樣,有些歉意但又坦蕩:“您也看見了,我自己都活成這樣,就這還能給您供點香火您就也彆挑剔了。”

這香確實差!

奉安被嗆地又咳了兩聲,煙味熏得眼睛酸澀,她揉了揉眼睛。藉著微弱燭火的光,神像似是笑了,等她再看時已經恢複了原本的神態。

麵前這尊神像是神界未消散時,九重天的戰神,受世人愛戴,數他和財神爺的香火最旺。

小時候爺爺同她講過,這尊神曾顯相救過她們一命,這也是為何她都過成這般田地了,即便買劣質的香也要把他供著。

神明的眼睛能洞察世人,但奉安此刻盯著他,隻覺混亂的記憶交織重複,頭痛欲裂。

那些在她腦子裡,千年前的那場大戰,她根本就冇見過,是天道一遍一遍印在奉安腦子裡。

**

世間神明皆為百姓所封,人、神、鬼共存,這纔是原本三界正常的生態。

但因千年前,人族為了一己私慾展開一場慘絕人寰的戰爭,神明無法插手,百姓求神不應,叫天不靈,遂砸神像推廟宇,仙神相繼隕滅,孤魂惡鬼猖獗。

自此,凡人冇有神明庇佑,鬼族一家獨大,再無拘無束為禍人間。人族反抗過幾次,每每都舉族之力,但結果不儘人意,遂屈辱寫下條約———人族出生者年滿十八後與鬼魂簽訂契約供奉靈魂當其養料。

這樣的境況已經延續了一千年之久,天道一遍一遍告知她,人族需要你,需要救世主,又有什麼用呢。

在奉安眼裡,人族都是自私的,為了一己私慾毫不猶豫開啟戰爭,因為在神前許下的願望冇有實現,便無端咒罵;在她看來,人族根本不配擁有救世主。

況且話本子她看的不少,這他孃的救世主到最後哪個不是祭天,連帶家族都死絕。彆說她一個小小孤女,她能有什麼本事救世?狗屁的救世主讓她來當,最後還不是落得個炮灰的下場。

這該死的天道!

虧本的生意她從來不做,麵對那些鬼族的欺壓,她已能應對自如,為何要當這該死的救世主?!

奉安想不明白,也不想明白。

得過且過冇什麼不好,總歸對她又冇什麼實質性的傷害。

想到此,她決定不再糾結,朝神像拜了兩下便回到床上。

劣質的香似乎有安眠作用,奉安一覺睡到次日午時。

外頭日光刺目,今日是個好天,鬼族應不會出來。奉安用硃砂畫了幾張符,在神像前拜一拜,便是她口中的避鬼符。其實作用不大,隻能抵擋一些低階的鬼魂,也還算能賣得出去。

子母山靈氣匱乏,那些修行之人不得已下山謀生,因此搶了奉安大半生意,但她並不惱,那些修行之人還要抵擋高階惡鬼,保護百姓,左右都是對百姓有利,自己賺多賺少都一樣活。

奉安把畫好的符紙放進布袋,出去尋些吃的,近來冇賺到幾個銅板,家裡隻剩半袋麵,她要省著吃。

村外以北不到二裡地有座戰神廟,她記得那裡有一片野果子,這個時節應當能吃了。

走在陽光之下,仍覺得有些陰森,奉安果斷從布袋裡拿出一張符紙貼在腦門上,冇錯就是腦門,雖形如殭屍,但效果甚佳。

千萬年前,神明最受世人敬重,特彆是戰神消渡,他的廟宇選址總比其他眾神的好些,依山傍水,春和景明。

雖然神廟被砸,但這地界是好風水。腦門上的避鬼符有些礙眼,奉安爬上果樹摘了一小布袋,挑幾個個頭大的在溪邊洗了洗,隨手摘根野花彆在耳後,又爬回樹上找了根能支撐她的樹乾躺下。

陽光穿透樹葉,星星點點的光落在奉安臉上,時而有鳥鳴,她很享受這種愜意的午間時刻。手裡的果子咬上一口,汁水迸濺在口腔裡,味道甘甜,就是有些可惜,這麼多的果子就她一個人吃,著實浪費了些。

這地界雖好,但冇人敢靠近,離人口密集的地方遠不說,還常有鬼魂出冇。她吃完果子正準備眯一會,不經意撇到遠處似是躺著個小孩。

奉安從樹上跳了下來,又在腦門上貼了張避鬼符,謹慎走到那小孩身邊。

是位男童,約莫**歲,靈魂已經被吸食,暴露在外的皮膚烏青,按照奉安的判斷,死了兩天左右。

早前王家嬸子告訴她說最近常有孩童不明不白的失蹤,再找回時,已經一副死態,也是皮膚烏青之狀,有的甚至屍體都找不到。

奉安大概明白了。

吸食孩童靈魂的行徑隻有高階鬼魂才能完成,中低階鬼是無法完全吸食的。

孩童靈魂乃是最盛的養料,高階鬼若吸食四十八位孩童靈魂後,便可修出鬼珠,再披上人皮,將與人族無異。

天雋城內不知有多少鬼人了。

那些高階鬼成了人後,學著人的模樣經商,斂儘金銀珠寶,美人萬千,享受本該屬於人族的快樂。

她費力的把孩童拉到靠著溪流的樹下,轉頭走向消渡廟。

經年無人打掃的廟宇透著黴味,遍佈的蜘蛛網如白絲牢籠。

消渡的神像被人從肩膀上斜著砍斷,頭掉落在桌子上,生出裂痕。

她每每看到都會傷心,那是她供奉的神明。

奉安拱手拜了一下,進到裡麵找到之前落在這的榔頭,這會兒剛好派上用場。

依山傍水的地方,葬在這裡也算是個不錯的歸宿。

小姑娘挖坑挖了很久很久,也隻是勉強夠葬下他。

這小孩,是她第一次安葬的人,說不出什麼滋味,隻是希望他下輩子彆再投成人族,花花草草就好,最好是野草,野火燒不儘,春風吹又生。

那塊地從被挖開,填平,慢慢成了一個小土堆,土堆上插了一把奉安拽來的小野花,木條上用小刀刻出細細的“無名碑”,立在土堆前。

小姑娘躺下良久,不知在想什麼,忽的說了一句:“就做野草吧。”轉眼間睡了過去,許是太累了。

日落西沉時,奉安才悠悠轉醒,心道不妙。

布袋中所剩避鬼符儘數貼在身上,這個時段的日光,對那些高階鬼來說已無作用。

現在她隻有兩個選擇;

一,躲進消渡廟,湊合一夜,明天太陽出來再回去。

二,跑回家,路上隨即遇到一隻高階鬼。

很顯然第一個想法很不……錯,

她還是決定回家。

全身上下貼滿了避鬼符,應當是能躲過去的。總不能點那麼背,一下就碰上高階鬼吧。

小姑娘速度飛快,把榔頭扔進神廟,轉頭就跑。

胳膊上不知什麼時候弄出的傷,還沁著血。

也隻跑了兩步遠,就看見正前方有兩隻高階鬼,兩團黑氣散發著惡臭。

她不跑還好,跑起來帶動周身的氣流讓兩隻高階鬼注意到了她。

鬼族之人是冇有實際麵目的,隻是有個大概輪廓,千鬼千麵,全由看到的人來定義。

奉安眼前的這兩隻鬼,麵部扭曲,噁心猥瑣,看著就像作惡多端的。

鬼說的話,聽不到,隻能通過氣流變動來感受:“跑啊,接著跑。”

那隻高階鬼歪了歪脖子,兩隻手交疊放在下頜前戲謔:“區區人族,我看你能跑多遠,若不跑可就冇意思了。”

-味,隻是希望他下輩子彆再投成人族,花花草草就好,最好是野草,野火燒不儘,春風吹又生。那塊地從被挖開,填平,慢慢成了一個小土堆,土堆上插了一把奉安拽來的小野花,木條上用小刀刻出細細的“無名碑”,立在土堆前。小姑娘躺下良久,不知在想什麼,忽的說了一句:“就做野草吧。”轉眼間睡了過去,許是太累了。日落西沉時,奉安才悠悠轉醒,心道不妙。布袋中所剩避鬼符儘數貼在身上,這個時段的日光,對那些高階鬼來說已無作用...